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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蹲子

《生活广场》在生活广场

我和何利平约在十点半见面,赶在他的展览《生活广场》撤展之前去看看。《生活广场》在成都地铁一号线最北端的终点站附近展出。我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抵达荆竹坝东街拐角处的荆竹生活广场。


与迅速发展文化旅游业吸引流量的成都市中心、城南不同,城北的街道几乎停滞在十年十五年以前的样子。荆竹路两旁的老树下挤满卖水果的三轮车和临时铺开的小摊,土黄的小狗趴着睡觉。买菜和闲聊的中老年人扇着扇子穿梭在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沿着荆竹生活广场北面和东面有十六家店——烟酒、药、刀削面、肥肠粉、包子馒头、水果蔬菜、新鲜猪肉、烧烤、串串——应有尽有。


《生活广场》就在这里。何利平给每家店自导自演了一部广告,租了十六个电视挂在各个店里循环播放。这些短片与电梯里、地铁里的广告片惊人的相似,用通俗的广告语言和标准的视觉效果宣传各个店铺的商品。在艺品包点的广告里,他戴着白色的厨师帽端出一笼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脸上洋溢着颇为喜庆的微笑。隔壁,他领着社区舞蹈队穿得五颜六色的阿姨们,朝着斜上方的镜头齐声称赞绵阳米粉店的米粉。拐角处的一口醇烟酒店里,播放短片的电视被完美地嵌在了烟酒店金灿灿的柜台上,与四周各式包装的香烟融为一体。何利平在这支广告里是财大气粗的成功商人,翘着二郎腿捏着烟吞云吐雾。十六部不起眼的短片无一例外地成功混入了荆竹生活广场的背景里,它们的音效和对白被街道嘈杂的底噪掩埋。我悄悄打量周围往来的居民,试图弄明白他们究竟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广告片。

何利平,《生活广场》,录像装置,2021,成都市成华区荆竹生活广场,图片由本文作者拍摄。
何利平,《生活广场》,录像装置,2021,成都市成华区荆竹生活广场,图片由本文作者拍摄。

但何利平压根不想让这些广告醒目——他再三重申自己不希望把突兀的艺术作品强加于荆竹社区。他那些几乎消失在街道边的草根广告提供了一个重新思考艺术的破坏性、侵略性的契机。当代艺术被社会人类学的方法吸引着,乐此不疲地谈论“在地”、“社区”、“公共”。艺术家常幻想自己可以扮演参与式观察者的角色,一边彻底融入社区,一边通过剖析和创作把柴米油盐的生活升华为理论思考的原料。但他们越来越容易忘记自己其实是不速之客,自己高深的艺术语言其实从外部闯入和打扰了社区自有的生态。在何利平的作品中,艺术和市井文化、公共空间的互动则刻意避开了居高临下的研究式分析。艺术和艺术家放弃自己的中心位置,只作社区的陪衬,应和着居民熟悉的生活和环境。


提起他张贴在店家附近和十多辆电动三轮车上的《生活广场》的海报,何利平说,三轮车到处接客,到处乱跑,跑几天海报就看不到了。和其他被贴在三轮车上的批发服装、医治疑难杂症的广告一样,《生活广场》自然地顺应荆竹社区内人和物的复杂流动,成为这里的日常生活的一个部分。安置在店里播放短片的电视时不时会被嫌吵的老板静音,甚至在中午没客人的时候被一把关掉——老板要睡午觉了。

《生活广场》展览海报,平面设计:小绵羊,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何利平的作品很难为荆竹的店家吸引太多的客源和慷慨敞开的钱包。与城市观众追逐的愈发精美、景点化的艺术表达相比,《生活广场》注定不会成为一个红遍社交媒体的“艺术打卡点”。这些毫不博人眼球的作品不会带来前仆后继的打卡游客和涌入的网红店,也不会吸引打造“文化街区”的投资,不会把荆竹变成下一个玉林——一个名为“艺术’”,“文化”,或者“情调”的旅游景点。《生活广场》不会离间社区和它的居民。店家要负担的租金不会陡然增高,不用疲于招呼源源不断的游客,每天中午都能打个盹,自得其乐地在荆竹做点小生意。我和何利平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生活广场——何利平个人项目》由成都大埔当代艺术馆主办,林书传策展。展期为2021年5月22日至6月21日。


延伸

生活广场|何利平个人项目即将开幕 https://mp.weixin.qq.com/s/HDV1JYnO4CFD3nToajpVWA


https://mp.weixin.qq.com/s/P05GKYaLL0-ytO1LHmrYAA


https://mp.weixin.qq.com/s/_694u9j8qW6Q0396lBcGJg


作者:田中蹲子,在川渝闲逛,走不动的时候就在田里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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