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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有密林

  • G.H.
  • 9月25日
  • 讀畢需時 2 分鐘

已更新:9月27日



经过一场毫无保留的宣泄,《冀西南林路行》的最后一首歌曲《郊眠寺》回归平静。吉他与提琴缓缓铺开,沉稳、坚定。长达一分钟的前奏在一瞬的停顿中结束,弦乐的尾音散去,所有情绪都已平复,只剩清醒的宁静。


董亚千的歌声在此出现,不张扬,清澈,含蓄,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没有鼓点,没有贝斯,两句歌词,两声哼唱,全曲的秩序已经立下。接下来,歌曲主干正式展开。歌词工整,字字分明,几乎是诵读,也好似踱步。骈句的结构与歌唱的节奏共同召唤出一种古典诗歌的韵律。在韵律中,意象生长,情感沉积。


当“切断电缆,朝霞晚风”透过董亚千温柔、坚韧的嗓音唱出时,一切伟大与渺小、永恒与短暂、快乐与痛苦,都被平等地包容了。包容意味着将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蕴藏起来,这种包容是耗费的反向运动,是积极的蓄势。《郊眠寺》的包容带着豁达与乐观,它不是小布尔乔亚的沾沾自喜,也不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它是属于万能青年旅店的独特品质。这里的包容是清醒的,如同董亚千的音色,平静、从容,但又并非超脱于世俗,而是将所有的现实纳入其中。人声的音色因此获得了重量和温度,它比歌词的意象还要具象百倍,它能穿透意象,直达神经,将灵魂赋予韵律。董亚千的音色里有痛苦,这份痛苦深藏于音色的最深处,它被彻底包容了,变得不可见,但依然可感。在歌曲中,痛苦没有被消解,而是被解放在韵律之中。被解放的痛苦化身为最为纯净、泰然的音色。这种转化是如此微妙,以至于几乎无法在现场演出中复现,而是作为一种理想状态,存在于录音室专辑中。


整张《冀西南林路行》皆是如此。董亚千的歌声始终保持克制,同时承受着某种重量。即便是在《山雀》中情绪最饱满的段落,人声也徘徊在爆发的边缘,依靠低声部的叠加保持平衡,或是在接近临界点之前退回。人声始终收敛着,确切地说,是在释放与压抑之间持续紧张、持续收敛,既不通向彻底的爆发,也不完全收束,而是在波澜不惊中剧烈挣扎。于是,收敛积蓄着力量,收敛的强度暗含着爆发的强度,也呼应着被承受之物的重量。在这样不同寻常的能量转换中,人声听起来既不轻松,也不费力,却调动着远超声音本身的势能。这或许就是经历“生活历险”的日常,也是身处“大雾重重”之中的心境。


当我们听着《冀西南林路行》回到生活与工作,歌唱的节奏成为生活的脉动,歌声的韧性融入生命的韧劲。在这样的尺度里,一切被承受的都得到了包容,同时转化为势能,悄然积蓄在我们的身体里,塑造着一种品格,滋养着一种勇气——“西郊有密林,助君出重围”。这样的能量调度,就发生在歌声的肌理之中。它构成了万能青年旅店的精神气质,它使得音乐超越了风格和形式,成为地理与人民的呼吸,成为自然与劳作的仪式,成为历史的动能。


作者
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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